荠菜青青-j9国际官网
开过花的泥盆里,不知何时,竟冒出一棵荠菜来。碧绿粉嫩,活活泼泼,直把我的花盆当故乡。我没舍得拔去,一任它自由生长,等着它开花。辛弃疾写,春在溪头荠菜花。在我,是春在泥盆荠菜花了。
因这棵荠菜,家里的对话又多了许多。常常是在茶余饭后,我和丈夫踱步过去,站定在花盆前,四只眼睛齐齐地、笑微微地看着这棵荠菜。荠菜肥嘟嘟的,像鼓着小嘴儿在吹气泡的小人。我唤它,荠菜卿卿。我们商量着,是不是摘下它来炒了吃。当然,这是说笑了,我哪里舍得?这棵荠菜里,住着我的故乡。看到它,心里总不由自主往上泛着亲切感,是恨不得拥抱的,惊喜交加地叫一声,是你啊!——是久别重逢。
对荠菜,是熟稔到骨子里的。乡下长大的孩子,有几个没跟荠菜亲过?过去,乡下人家改善伙食,用荠菜烧豆腐,就是一道美味佳肴了,会让孩子们幸福好几天。若是把荠菜剁碎了做馅,包成春卷,包成饺子,那更是不得了了,孩子们会因之雀跃,在村子里到处显摆,我家今天吃荠菜饺子了。
我还吃过荠菜烧的玉米粥。祖母爱这样烧,把荠菜剁得碎碎的,加上玉米粉,加上淀粉,再打点蛋清进去,烧出一锅的绿糊糊,香得缠牙。长大后看东坡佚事,看到东坡喜食用荠菜做成的羹,人称东坡羹,我笑了。我的祖母不知从前还有个苏东坡,她烧的荠菜玉米粥,应称作祖母羹了。
荠菜好吃,它是完完全全的天赐之物,吸尽天地之精华。初春,别的植物们才大梦初醒,正揉着眼睛恍惚呢,荠菜们早已生气勃勃,精力旺盛地绿着。在沟边,在田野里,在坡上,到处都可觅到它们青绿的身影。
荠菜的性情有点像孩子的性情,天真可爱,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。调皮的孩子是一刻也坐不住的,你不过才眨了一下眼,孩子便跑不见了,满天地撒着欢呢。乡下人对这,宽容得近乎宠溺。春风招摇,女人们提了篮子,四下里去挑荠菜,弯腰屈膝寻大半天,也才挑了小半篮子。她们不恼,笑嘻嘻的,心里欢喜得很。四野辽阔,天长云白,这寻觅的乐趣,让微波不荡的人生,也变得活泼起来。
朋友家在郊外,有良田二三亩,这个春天,他邀我们去他家吃荠菜饺子。当一只只胖胖的荠菜饺子盛上桌,朋友无比自豪地介绍,放心吃吧,这是纯天然的,是我和我老婆两个人,伏在地里,一棵一棵挑出来的。
朋友这么说着时,他老实憨厚的妻,一直立在一边笑吟吟。看看,俗世的爱,就是这样的:我们一起挑荠菜去吧。